闻香识男人
闻香识男人
谢素军
你一定会觉得奇怪，闻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其实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母亲的确是这么说的，那个臭男人不知跑到哪去了，她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我愿意为母亲做任何事，但在做之前，我必须了解事实的真相，你们一定也和我一样，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臭男人和母亲到底什么关系吧，嘘！别急。
那是改革开放的第二年，也就是1979，母亲作为最后一批知青上山下乡，她已经在那个名叫周家庄的山坳里整整呆了一年。母亲很坦白，她讨厌那里到处都是牛屎，更讨厌一群从未摸过书的女人整天讨论自家的母猪生了多少仔，她向往回淄博的日子，特别向往。
知青的世界里，一个不合群的女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和一个男人发生故事，要么则是和一群女人发生事故。三十年过去了，每每提起那段日子，母亲依然会露出幸福的笑容。
千万别误会，母亲像孩子一样向我发誓，绝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发生过哪怕一丁点暧昧关系。那么，这个臭男人到底用什么方式藏进母亲心里呢？故事才刚刚开始。
那年寒冬，周家庄的广播破天荒地没有放革命歌曲，而是一位镇里来的领导一字一句地念着上面的政策，在中国的南海边，那里的人们正风风火火朝着改革开放的大道奋勇前进，他们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得到了邓小平同志亲切的问候，河南也应该敞东北大门，让所有青年走到沿海的第一线，同志们，收拾你们的行李，马上就出发吧，镇里的车已经在路上了。
整个村子沸腾起来，母亲也兴奋地冲向街头，她看见，村长正拿着公社过节才喝的酒分发给那些男知青，这些年的感情，毕竟舍不得，说走就马上要走，有些女知青当场便流下了眼泪。而男人们，当然是仰起脖子狂饮而下，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整个村子，那是什么酒，母亲当然不会忘记那四个字——黄家老酒。
我对酒的问题不感兴趣，只想知道母亲要找的男人到底是谁，我问母亲的时候，发现她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羞涩，当然，我不能随意地去猜测什么，但我敢肯定，这个男人一定做过什么，在母亲身上。
他简直不要脸。这是母亲给我的答案，从臭男人到不要脸，从语言的风格看，很符合母亲的性格，但从爱情的角度分析，这是暗恋的一种表现。
母亲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狂恋哪个男人的，这个我相信，但稍微暗恋一下还是极有可能的，那个年代，暗恋可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儿，更何况还有酒，酒这种东西常常会制造一些既疯狂又浪漫的情节来。
我猜得没错，母亲被我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讲，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大家围在一起兴奋地又蹦又跳时，那个男人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任凭母亲怎么甩都甩不开。
我被母亲雷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不就拉手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母亲真是小家子气。当然，我只能在心里偷笑，表面上还得装作义愤填膺地说，这男人真是耍流氓，看到大美女就动手动脚。
然而，我毕竟还是没有摸透母亲的心思，因为我的话还没说完，母亲便阻止了我继续抹黑那个男人，接着轻轻叹息一声，说，那种感觉挺好的，带着点淡淡的酒香，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为了满足母亲对一种感觉的思念，我特意去买了几瓶上好的黄家老酒回来，静静地倒上两杯，果然如母亲所描述，浓香瞬间弥漫整个客厅，还没等我去给母亲一个惊喜，母亲便自己从厨房奔了出来，看着桌上那个精致的黄家老酒酒瓶，瞬间泪如泉涌。
原来黄家老酒是含感情的，它不仅给一片天地留下永恒的清香，更给一个人留下深刻的思念，母亲到底是思念黄家老酒的味道，还是思念喝黄家老酒酒男人手里的温暖，这些其实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为母亲做点什么。
第二天，我便急匆匆跑去报社，电视台，我要把母亲的故事告诉所有人，希望那个曾经喝黄家老酒的男人，希望那个曾经握住母亲手的男人，勇敢地站出来，如果有空的话，来看看母亲，一起聊聊当年的知青生活，尝尝三十年后的黄家老酒是不是清香如故。
《闻香识男人》节目一播出，仅仅一个星期内，我一直不敢告诉母亲，我的手机被打爆了，我的邮箱里有一千多封来信，他们都说，当年公社里拿出了最贵的黄家老酒让大家喝，集体在街头狂欢，然后一千多个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一个女人的手。
人生竟然可以如此惊人地相似，所有相思、相惜、相叹，竟然都是用一瓶浓烈的黄家老酒所酿造，我在一千多封信里慢慢地寻找，希望能有一封信里提及河池，提起周家庄，提及母亲的名字，可惜，反反复复看了一个多月，却依然没有找到。
那个握过母亲手的男人到底去了哪里，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收到他的信息，又或许，他将永远是一个谜，唯有黄家老酒的清香，三十年、三百年、永远让人回味无穷、百般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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