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酒 两地情
一坛酒 两地情
朱向青
一张四方形的大茶几，一盘色泽斑斓的大盘鸡，一大碗还散着热气的白煮羊肉，几碟小菜。还有几杯翻卷着绿叶、桂圆、菊花的三泡台茶。茶几旁围坐着的是一众好友，猜拳敬酒，呼来喝去，惬意而豪气，这是典型的凉州人的聚会。
这却又是一次特殊的聚会。甘肃凉州自古以来就是酒乡，好酒善饮是凉州人的特长，当地盛产的皇台酒、武酒、雷台酒等系列，都是凉州人的至爱，可谓无酒不欢。而那晚桌上飘出来的酒香，却是来自遥远的南国，中国黄酒文化之乡——福建宁德虎贝乡黄家村的黄家老酒。这是我11月份参加“佛国仙都，百里画廊” 霍童溪生态经济区旅游采风活动，随东南网去了一趟蕉城区虎贝乡后，带回的一坛好酒。今年冬去凉州探访，好友就在当地的皇台酒厂，几次三番问起南方黄酒酿造的情状，于是把它带去给凉州的好友们品尝。
那晚，南国的我破例当了主人，往众人的酒杯子里，殷勤地一次次倒进黄家老酒。酒刚在小火炉上炖过，热腾腾的酒气止不住地往外飘溢。“好香，直钻到喉咙里面去了！”凉州好友们一副副馋状，纷纷凑近酒盅或酒杯，闻其香气，品其醇味。又观这酒的色泽，清澈透亮，没有一点混浊或沉淀的东西在里面，通杯是一色引人心动的琥珀红，不禁大赞。瓶子也这么古色古香，瓶身上写着“黄家老酒”四字。我向大家说起黄家老酒的来历，据传黄家村这个小村落原本地处僻远，却因山高水清盛产祖传宝贝黄家老酒而声名远扬，当地老人讲，南宋天禧真宗年间，始祖黄三公率众开荒造田，春种秋收，收成的谷米粒粒洁白丰满，煮熟细腻芳香。黄三公历经无数次高山泉水与糯米、红粬米的实验，终于在一次酿成开坛之际，醇香弥漫山谷，左邻右舍前来品尝，皆飘飘欲仙。此后数百年来，黄家村及至周边数百里的虎贝、洋中天湖等村庄，几乎都形成了村村制粬、家家酿酒，人人饮酒的风尚。酒，乃五谷杂粮之精华啊。更有晋代江统早在《酒诰》中就曾说：“有饭不尽，委于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说的就是粮食酿造黄酒的起源。听了我一番话，众人无限向往。
那晚，依凉州敬酒的风俗，敬一还二，不管是主是客，端起酒杯来轻啜一口，徐徐咽下，都是甘甜醇厚。我们把整坛黄酒喝干了，大伙儿乘兴行起凉州时兴的酒令：唐僧，悟空，妖精……你一拳我一掌，南腔北调，热闹非常。有几个醉态可掬哼起凉州贤孝曲子，又唱又跳，还撺掇着让我唱闽南歌谣。我们再没有了天南地北的阻隔，彼此像多年的老朋友般亲近热络。真是酒香味醇情更浓啊。好友悄悄问我如此馥郁绵厚甘甜爽口又不上头的黄酒是如何酿造出来的？和凉州白酒的酿造工艺又有什么区别？她提议我们隔天一起到皇台酒厂走走，看看。
第二天，前往皇台酒厂的一路上，我们的话题也离不开黄家老酒。我向好友说起我所知道的黄家老酒传统酿造的情形。须得取来自虎贝、洋中一带的单季稻精白糯米，浸泡12小时，冲水淋干后上蒸笼蒸熟，摊开晾干；然后清洗酒坛，放入水后将传统红粬落缸浸泡10小时至松软，再下糯米浸渍，搅拌，发酵至酒料下沉。一个多月后起缸，压榨，澄清，煮至80度左右去火，然后在酒坛口封上泥土存储。这样，就酿成了地道的“黄家老酒”。三至五年后开封酒坛，醇厚的酒香就飘逸满屋。整个过程一步也不能含糊，就连水也要采用天湖高山山涧水，经过岩石层层过滤，达到无色、无味、透明、微甜，酒质才能晶莹澄澈，馥郁芳香。怪不得黄家酒业公司总经理黄北永感叹说：酿黄酒就是比做人！糯米、粬、水因而又被形象地喻之为 “酒之肉”、“酒之骨”和“酒之血”。三者搭配而成为黄酒一绝。这门传统的酿造技艺伴随着黄家村人从千年前走到了今天，而今农家自制或小作坊形式已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虎贝乡人又红红火火办起了多家黄酒酿酒企业。黄家老酒走出大山，走向全国各地……听得好友啧啧称奇。
说话间，到了皇台酒厂。一进车间，就感觉热火朝天，晾床上铺满了一堆堆的高粱酒醅，几个工人不停地挥动铁锨和扫帚，把蒸熟了的酒醅摊晾开来，泼洒上水，加入大曲，掺拌好准备入窖。头顶上一台车斗像只大手抓取酒槽来来去去运送。车间主任老刘一听我们是来自南国黄酒之乡的客人，热情地向我们介绍白酒是用窖池发酵的，三个月左右出窖后经过蒸馏，提取酒水，和黄酒的陶缸发酵过滤提取有所不同。老刘顺手就从边上蒸锅的出酒口接了一小杯原酒让我们品尝，看似无色透明的水，有70几度，闻之香气袭人。果真黄白两酒各有其美各有风味。老刘又领我们来到贮藏室，放眼望过去，和黄家老酒厂一样，也都陈列了一排排装满了酒的大肚滚圆的酒缸，很是壮观。和黄酒不同之处在于皇台白酒还用了一种用藤条编制而成的酒海子装。用藤条编制的酒海子，是如何盛住酒的呢？老刘说，先要在酒海子里面糊上纤维粗糙的毛头纸，然后用猪血、白腊等等混合物，一层一层涂抹。涂够多层后，方才能盛酒。这样就能越放越醇，越放越香。俗话说，“酿酒容易存酒难”，黄家老酒也一样，乡人们总结出一套传统的存酒方法，就是将酿制好的黄酒存入酒坛中，盖上封盖用黄土封存，并用谷壳将酒坛围住后点燃，让酒慢慢加热到一定温度，然后埋入地下。黄家黄酒经过数次酿造之后，藏入土中，数年后就成了陈年老酒。
这样的温厚绵长的好酒，哪怕不喝，放一杯在案头，也能让人心醉神怡吧？“我若醉兮人莫比，上以天为冠，下以地为履。有时醉登楼，倚阑一笑江山愁。有时醉吟诗，烟云满壁龙蛇飞。有时醉起舞，莫邪出匣金莲吐……”诗中的“我”沉醉之态呼之欲出。此人是宋代名儒朱熹的三传弟子，著名理学家陈普，而陈普正是黄酒之乡宁德虎贝乡文峰村人。据记载陈普甚是喜爱这种老陈酒，常常自酌自饮，自得而吟诗。忽而想到黄酒以“柔和温润”“古朴厚道”著称，这不恰与儒家中庸调和崇尚“仁义”的思想相吻合吗？酒里面的确大有乾坤。
中国是酒的故乡。“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首出自诗人王翰的著名的《凉州词》也早于唐朝时流行。再看杜甫 “醉里从为客，诗成觉有神”，苏轼“俯仰各有态，得酒诗自成”。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南北大地，酒和酒类文化一直滋养着人们的心灵，互通着深厚的情谊。品酒就是品文化啊。
离开凉州前，好友带我去了一趟皇台酒厂的葡萄园，冬天里那一片苍茫的葡萄架杆，似乎预见着出苗后秋天酒酿成的丰美。而我也与好友相约，什么时候来福建蕉城一行，品一品泉水的清冽，尝一尝糯米的香甜，饮一饮黄酒的甘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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