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老酒一生情
一杯老酒一生情
谢爱平
我离开建筑工地已经好多年了。然而,在永不褪色的记忆深处,依旧定帧着工友们为我在工具间举办“饯行酒会”的那一幕温馨场景。也就是那一回,我与黄家老酒不期而遇,并一见钟情。
15年前,嗜好舞文弄墨的我,丢下安全帽,与厮守了8年的闽东深情道别,即将调回家乡的电视台当记者。工友们不谋而合,决计为我这个“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饯行。
我上铺的福鼎籍木匠小宗提议,他们9个工友“凑份子”,唯独不让我掏腰包。分工很明确:他去备酒和饮料,峨眉山(四川钢筋工的外号)去卤菜店买菜。14平方米的宿舍里,施展不开手脚,其余人等去收拾工具间,努力把“筵席”操办得像模像样。
12只油漆桶,每两只一叠,搁上两块五夹板,桌子搭成了。装盛食物的器皿有:搪瓷饭盆、漱嘴杯、饮料瓶、茶叶罐等。不一会工夫,峨眉山回来了,泡沫纸盒、方便袋装了十几样菜。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宗木匠的影子由远而近,用翻斗车推回来四箱黄家老酒。哇!哥真敞亮。我鼻子一酸,激动地把小宗木匠抱得双脚离地。
哪晓得,峨眉山苹果脸拉得马脸一样长,发话了:“小宗唻,就请‘秀才’喝这个,寒碜不?那川酒天下有名撒,弄啥子黄酒嘛?”嗨,不就是喝个酒热闹热闹,咋的还扯上“家乡美”这个不相干的主题了?宗木匠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黄家老酒,香飘宁川’,在我们闽东这一带,就兴这个。口感好,名气响,大诗人陆游还写诗赞美过呢。‘秀才’,把那句叫什么来着的诗,摆给他听听。”
“同僚飞酒海,小吏擘蚝山。”这是陆游在任宁德县主薄时喝黄酒、食海蛎的真实写照。我知道呀,可是这会儿说了,还不是热油锅里撒把盐呀?我只是一个劲地做“和事佬”,电工、漆匠等其他工种也全面出击,一同调停。
我素不饮酒,不肯倒黄酒。“今儿个,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兄弟8年,啥叫感情?”宗木匠的气场镇住了我。他冲着我那个搪瓷有些剥落的缸子,“咕咕咕”地瓶底朝天。浓浓的糯米香,扑鼻而来。在推搡之间,洒出去几滴,峨眉山见状,赶紧俯下身,在五夹板上舔。抬起头,见众人盯着看,他扮个鬼脸,拉着四川腔自我解嘲:“这酒硬是安逸,比油还要贵撒。看啥子嘛,喝酒,都自己开喽。”
随即,有的用扳子扳,有的拿老虎钳拧,有的以筷子撬,有的就呲牙咧嘴地咬。哈哈,人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咱们工匠开酒瓶——各有各的招数。
我深知今朝“在劫难逃”,只得怯怯地凑近瓷缸,蜻蜓点水一般地咪上一口,有一种黏黏的、甜甜的味道。只见酒液清澈透亮,色泽琥珀般澄黄。在工友的蛊惑下,我壮着胆子,眉头一皱,咕了一口。那酒顺流而下,在喉结处稍事逗留,溜一个小弯,便下肚了,润润的甜,丝丝的爽。我用舌头在牙齿内壁扫了一圈,绝对是唇齿留香的感觉。是呀,若不是这酒地道,陆游老兄怎么会在喝过50年后对闽东的豪饮还记忆犹新,特意赋诗追忆呢?若不是那黄酒养性怡情,放翁先生何以成了耄耋寿翁呢?
“干!”“要得!”那两个冤家碰了一杯,握手言和了。哈哈,太阳雨下在沙土上一样,雨点骤,干得也快。宗木匠拍打峨眉山的肩膀,问:“兄弟,感觉怎么样,柔绵醇香吧?黄家老酒千年传承呐,20多道工序酿制。”峨眉山赶忙往喋喋不休的小宗嘴里塞上一只鸡爪。随后,两个家伙组团前来,向我敬酒。不一会,我就成了“关公”。哥几个有的划拳行令,有的吹着“喇叭”,好不酣畅淋漓!
不知是谁领头唱起了周华健的《朋友》:“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大家先是笑着,轻轻地跟着哼;然后都扯开破锣似的嗓子喊着,有几个投入地嘶吼,牙齿都快要呲到嘴唇外头来了,整个脸都变了形。这时,有人擤鼻子、呜咽。最后伤感惜别的气氛感染全场,众人泣不成声,继而嚎啕大哭。流着眼泪、淌着鼻涕,出着大汗,挟着酒气,簇拥着,久久不肯分开。“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唱着、吼着、哭着,10个兄弟已经滚在了地上,抱着团,百得胶一样黏着。
我记不清“饯行酒会”是啥辰光“谢幕”的;弄不懂是怎么独自回到宿舍的;自己怎么就打了几下酒嗝而一直没有吐;也不晓得是谁把剩下的一瓶酒塞进了我的行李箱;我更不知道如今天各一方的兄弟们,是否安好?
我的书橱里,至今摆放着那只黄家老酒的空瓶。曾经有人出了50块,试图收藏,我断然回绝。守着这空瓶子,黄家老酒的味道就在;我对闽东的念想就在;浓浓的工友情谊就在。曾经患难与共的兄弟们,多少回梦里聚首,推杯换盏。醒来后,我嘴里依旧回味着黄家老酒那糯米的香甜、泉水的清冽、红粬的甘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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