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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宁德丨贝壳里的那个姑娘,我还记得你,你在哪里?

2017-03-13 10:49:02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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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微友,相约周末。本期“书香宁德”是宁德本土作家孔屏给大家带来的《留在贝壳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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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以清丽抒情的笔触,描写了男子青年时到一个小岛上干活,遇到海姑娘贝子的故事。故事情节都颇曲折动人,而语言也相当有地方特色。作者对捕捉生活律动的敏锐,和把握人物性格的深度,使人印象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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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贝壳里的记忆》

孔屏丨文

 

在我的案头上,有一枚七彩斑斓的贝壳,它像凝结了大海的色彩与灵气,别具一种神奇的魅力,多看几眼,就给你一种奇特的鲜活感。

 

这枚美丽的贝壳,常常激活我的一个遥远的记忆。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我还是个刚踏上人生之路的小青年,为了生计,投靠一帮石匠,到一个小岛上干活。我们借住于海边一座旧房,岛上风大,墙是石砌的,屋顶瓦片上令人惊叹地压满了密密麻麻的石片。

 

 

我是山里长大的,头一回看到大海,那蓝得醉人的海水、那一片金黄的沙滩、那层层翻卷不尽的白浪,撩拨得我心头发痒,恨不得一腾身跳入水中,痛快淋漓地畅游一番。放下行李,我扭身就朝海边跑去。欢奔在平展展软松松的沙滩上,双脚踢起一簇簇快活的浪花……海水还没淹到膝盖,我就迫不及待扑进水中。比起往日在山溪野潭中嬉水,眼前这宽阔无边任你畅游的惬意和大浪卷起时飘忽如梦的快活,真令人迷醉啊!

 

尽情地游个痛快,直到腿抽筋了,我才爬上沙滩,像小孩子似地踏着白花花的浪迹走着,一边拾贝壳,湿淋淋的半裸露的身子被海风吹着,刚觉得爽快,很快就感到太阳烤炙的威力,不但灼热难耐,臂膀上还晒出了一层白色的盐花,浑身皮肤都是黏乎乎的咸涩感觉,象有无数的小虫在爬动一般难受。

 

我飞跑回去,从水缸里打了一大桶水,从头到脚冲淋而下,好凉爽好痛快啊!我又打了一桶水,正想再冲,不料,水桶被人劈手夺下了。

 

“你别这样糟蹋水!”夺水桶的是房东的女儿,一个比我小一两岁的渔家妹子。她气恼地瞪我一眼,毫不客气地把那桶水倒回水缸。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又羞又恼地涨红了脸。心想,这海妹子也实在是太粗野太小气了,客人用点水,也值得这般凶声恶气吗? “哼,不就是一桶水吗?我挑几担还你!”我说着,急急忙忙找来扁担水桶,气乎乎地出门去了。

 

向人打问水井在哪儿,人们都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我,然后指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七问八找,总算找到了水井。说是水井,其实只是一个石坑,而且已近干涸,井底很缓慢地渗出一点水。有个妇女挑空桶等在井边,好久好久才用长柄铁瓢从井底舀起一点黄浊的水来……看样子,没有半个钟头,轮不到我。看看头顶毒烈的太阳,我只好挑起空桶折回去。

 

想不到岛上这样缺水,想想刚才那样冲水真不该。这么一转念,心中的怨气已消,倒觉得对不起主人了。远远看到坐在大门口阴凉处织网的房东女儿,我心里有些发怵。大话说出了口,却挑着空桶回来,这下肯定要被这蛮厉害的海妹子奚落一番了。

 

然而,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那女孩仍在低头织网,只是用眼角悄悄地瞄着我,看到我挑空桶勾头进门的狼狈相,她忍不住笑了,但她赶紧转过脸,捂上嘴,尽力把笑声掩住。

 

进屋后,老石匠告诉我,岛上缺水,挑一担都很不容易。这一家男主人出海去了,女主人体弱多病,都是独生女贝子挑水,贝子乖巧勤快,水缸总是满满的……

 

这番话说得我满心内疚。烈日下一番奔走,我已是大汗满头,我习惯地端起脸盆想打水擦洗,但想到此处水的金贵,只好放下盆子,用毛巾干擦。

 

“擦把脸吧!”没想到贝子却给我端来了半盆水,水不多,但清澈得很,就像她此刻清纯的笑意。

 

“不、不,可不敢再浪费了。”我连连摆手谢却。    

 

“该用水就用呗!”贝子不由分说,夺走我手里的毛巾,在水盆中拧了一把,塞给我,扑闪着清澈的双眼直望着我,“听老师傅说,你是个学生哥。”

 

 “什么学生哥,如今是干苦力活的!”我苦笑着解嘲道。

 

“读书人都爱干净,难怪你……”她的神情表明,如果早知道我的来历,多用点水也是可以谅解的。在那“读书无用论”盛行的年代,贝子这态度,使我心中好生感动。

 

晚饭后,见贝子挑起水桶要去挑水,我赶忙追上去与她同行。

 

夕阳刚沉下远处的海平线,海天一片红火,分不清哪是飞霞哪是海水。要是在别处,天黑前还可以挑满几大缸水,但这里连挑一担水也赶不上了。贝子把桅灯也带来了,她嫌起先去过的那口水井水太少,便领我去远处的另一口水井。那口井水渗得快些,但也要等候好久才能舀起一铁瓢。在等待水满的时候,贝子告诉我海边岛上许多新奇趣事。她说,她爹曾有过两年挑一担水的故事。那一年天特别干旱,除夕夜爹吃了年夜饭去挑水,到大年初一鸡叫后才挑回一担水……她还会唱好多渔歌,那些是渔家女在岸边祈盼出海亲人平安归来时常唱的歌儿,曲调十分哀婉、凄恻,在充满海腥味的夜风中,她的歌声是那样扣人心弦,月亮像在偷听她的歌儿,悄悄地浮出海面,月光下的海面像摇篮中熟睡的女孩子一样静美,随着波浪起伏闪过一缕缕蓝幽幽的粼光……如水的月光下,贝子那双大眼也如夜海一般熠熠发亮……

 

两个空桶装满了,我将功赎罪似的抢过扁担要挑水,却被贝子拦住了;“这里路难走,天又黑,要是滑倒了,更亏,还是我来吧!”

 

见她说的在理,我只好作罢。我提着桅灯走前面为她照路,活像一个小弟弟。

 

以后的日子里,我都和贝子一起去挑水,盘坐在静悄悄的井边,在甜润的晚风中,把抖落在井底的星星连同少男少女的美好情愫一瓢又一瓢地舀进空桶中……

 

十多天后,我们干完了活,我带着依依惜别之情和贝子送我的一枚七彩贝壳离开了小岛。

 

以后很长一段时光,我一直怀念着这苍凉而又迷人的小岛。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把思念存在七彩的贝壳中。贝子不识字,我无法写信给她。

 

时光如水,终于把昔日浓浓的情思稀释得淡远了,但一看这枚七彩贝壳,便会激活我湮没已久的记忆。

 

有一回,我到小岛所属的乡政府采访,当我和乡长说起小岛上当年缺水的情景时,乡长眉飞色舞地告诉我;“岛上如今是鸟枪换炮了,前几年就修了水库,安了自来水,你爱怎么冲水都凭你冲了。这些年,岛上家家户户养海带、贻贝,还搞网箱养鱼,都发了……可惜这几天刮大风,要不我陪你上岛去看看……”

 

我问他是否知道贝子的情况,乡长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一摊双手;“这是谁呢?海边叫贝子的女孩太多了,就像满海滩的贝壳一样多……”

 

贝子是独生女,按当地习俗,是要留在自家招女婿上门的,如今一定还在岛上。在时代的大潮中,以她的灵巧和勤快,会编织出什么样的日子呢?

 

案头上这枚七彩贝壳,成了一个美丽的问号。

 

 

 

作者简介

 

孔屏,男,1950年出生。福建宁德人,宁德市直机关公务员,曾在乡镇、工厂、医院、省电视台、文学杂志社工作过,已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影视文学剧本等200余万字,出版有小说集《姐妹寮》、散文集《青春作伴》。中篇小说《姐妹寮》获福建省第十届优秀文学作品奖,作词的歌曲《畲山路》2001年作为全国畲族代表歌曲被文化部、国家民委、国家广电总局评为“世纪民族之歌”。现为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宁德市作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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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詹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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