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威:宝剑锋从磨砺出(中)
文/唐颐
蔡威
四、剑试锋芒
蔡威、王子纲、宋侃夫(也从上海来到苏区)踏上苏区土地,眼前所见尽是红旗、红袖标、红缨枪,还有宽敞的“红场”(大操场),感到心胸特别开朗。他们见到了这里最高领导人——鄂豫皖苏区中央分局书记兼军委主席张国焘、蔡威被分配在军委会任参谋。
当时,建立自己的无线电台,打破苏区被国民党封锁的"孤岛"局面,是急迫任务,蔡威从历次战斗缴获的器材中组装了一台收报机,抄收国民党中央社的新闻和消息,让军委领导十分欣喜。后来又从黄安战役和商潢战役缴获的电台进行改装,组成一部完整的电台.经过不断地调试,终于叫通了湘鄂西苏区电台,发出了红四方面军第一份密码电报.这是1932年2月的某一天,标志红四方面军第一部完整电台诞生。
当年蔡威他们创建的电台所在地,如今成了河南新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1932年3至5月间的苏家埠战役是红四方面军成立以来空前大捷,值得一提的是,国民党一三八旅电台报务主任马文波参加了红军队伍。适逢蔡威主持举办第二期无线电培训班。马文波成了得力教员,蔡威与之一见如故,遂成知己。
蔡威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留着大背头,不穿军装着西装.这样的装扮在红军里很少见,大家都叫他“洋教官”.他课讲得很好,形象生动.蔡威出生富裕家庭,受过高等教育,长期生活在大城市,乍到艰苦的苏区,确实很难一下子适应,又高度近视,最怕夜行军,走田埂一不小心就滑倒,过独桥经常掉到河里。起初,一到夜行军,需要两名战士搀扶着他走,他心里不是滋味,拒绝照顾,坚持自己撑着木棍走,经过磨炼,后来居然练出一副铁脚板,也练出一手好枪法和骑马的本领。
国民党第四次“围剿”
1932年7月,国民党对鄂豫皖苏区发动第四次“围剿”,苏维埃政府被迫撤出新集,数万红军转移,军委会决定把电台一分为二,一台为后方台,由宋侃夫、王子纲负责;二台称前方台,由蔡威负责。开始了漫漫西征。
一天,蔡威带领的二台在平汉铁路附近被敌军包围,情况危急,蔡威下令掩埋电台,气焰嚣张的敌人迅速逼近,狂喊:“抓活的!抓活的!”子弹“嗖嗖嗖”地从蔡威身边飞过.蔡威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元抛在路上,并对身边战士说:“茣慌,莫慌,身上有钱的用钱打敌人!”战士们便仿效蔡威作法,这一招果然灵,见钱眼开的国民党兵看到地上白花花的银元,纷纷低头寻找,大抢出手,停止了攻击。
此时,只见蔡威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一边跑,一边撕,一边往嘴里塞.他吞咽的是电台密码本。“人在密码在,人亡密码亡!”这是铁的纪律。眼前一幕,让警卫员陈福初看到了,也让年仅14岁的小战士胡正先看到了。50多年后,这两位老将军都声情并茂地回忆起这段往事。
红军时期蔡威遇险吞食密码本的故事,解放后被当作人民解放军通信学校进行忠诚和保密教育的一个经典案例。
五、利剑出鞘
1933年2月,红四方面军出敌不意,翻越大巴山,迅速夺取了通江县,开辟了川陕省苏区。蔡威便把主要精力转向侦听敌军电台,破译敌人密码上。他开始做大量的基础性工作:收集资料,了解四川人文、地理、经济、交通等,找被俘川军了解部队番号、编制、指挥系统、主官姓名等,他还访问当地老百姓,进一步了解风土人情、民俗民谚等等。此外,大量工作在侦听,于是,在毛浴镇宕江边的一个小屋里,经常看到蔡威头戴耳机,聚精会神侦听。他对破译密码已达到情有独钟,如痴如醉的境界了。
田颂尧
此时,蒋介石委任田颂尧为川陕“剿匪”督办。以38个团分左、中、右3个纵队,对红四方面军发动“三路围攻”。蔡威率二台跟随王树声的红七十三师赴南江前线一个月,积累了许多密码资料,回到毛浴镇,他把资料和宋侃夫、王子纲共同研究,终于把田颂尧部队密码电文1至9的角码排列出来,3人异常兴奋,蔡威充满信心:“1至9能破解,0范围的也必定能攻克。”
为了攻下0范围的角码,蔡威常常一个人坐在桌前,冥思苦想,废寝忘食,三月的川东北依然寒风刺骨,需火盆取暖,他有几次鞋子烧了、裤子烧了,全然不知。一次,出去解手,通讯员见他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踩在冰冷泥地上,口中还念念有词。便问道:“蔡台长,你怎么只穿一只鞋子啊?”蔡威低头一看,猛然醒悟过来,果然只穿着一只鞋。
蔡威终于把0字角码攻克下来,破解了田颂尧部的密码.直至50多年后,宋侃夫和王子纲回忆起当年破译这部密码时,还能脱口说出这部名叫“通密”密名的明码“6636、1378”,足见给他们留下何等深刻印象.
那段时间,只要敌人电台以“通密”发报,蔡威不用译电,就可以拿起电话向张国焘、徐向前等领导直接报告敌人密电内容。
之后,蔡威又相继破解了刘湘等四川各路军阀所使用的“统密”、“智密”、“苏密”,而且还破译了蒋介石在四川周边嫡系部队密码。
“三路围攻”被彻底粉碎后,红四方面军主动发起仪南、营渠、宣达三大进攻战役。之后,红四方面军扩展到5个军,8万人,进入鼎盛时期。
1933年10月,刘湘受蒋介石“四川剿匪总司令”的委任,部署20万大军“六路围攻”,宣称“3个月内肃清赤匪”。蔡威带领二台跟随徐向前。在迎对来势凶猛的第五路军王陵基时,不分昼夜严密监视,12月的一天,蔡威侦听到王陵基部企图强攻宣汉笔架山,徐向前据此及时部署,使强攻之敌受到红军左右两路夹击,迅速溃败。参战红军高兴地说:“这次战斗打神了,时间、地点十分准确,敌人无处遁形,哪有不胜的道理。”
1934年春节临近,又截获的一条情报“王陵基小老婆催他回家过年,王瞒着刘湘,偷偷离开防地回万县,第五路军现由参谋长代行指挥。”正在寻找反击战机的徐向前闻罢大喜。农历腊月二十六夜,有着“夜老虎”之称的红二六五团偷袭成功。接着,又打了一次规模空前的反击战。
战后,徐向前叫总部参谋徐深吉送一批罐头、香烟、鱼肉慰劳蔡威和电台同志们。徐深吉十分钦佩地称赞:“每一次战斗,你都破译了敌军的密码,给战斗创造了胜利机会。你手中握有雄兵十万啊!”
1934年3月,刘湘发动第二期总攻令。紧急关头,蔡威突然发现,侦听来的电文全是乱字,原来刘湘各部都换了新密码。蔡威别无选择,必须尽快破译,他夜以继日,守着电台侦听分析,实在疲劳了,用冷水洗洗头,抽支烟提提神,两只大眼睛深深陷进去,徐向前见他日渐消瘦的脸颊,心疼地劝说:“多注意休息,别病了。”蔡威笑了笑:“战斗有间隙,而电台侦听不能中断,为了明天,我们要干啊!”
“为明天,我们要干啊!”是蔡威的口头禅,也成了他生命的动力。
经过反复比对分析,蔡威终于发现,刘湘的新密码是老密码基础上的加密。他找到了密匙很快侦悉:敌军企图夺取万源,截断川陕通道,一举将红军消灭在通江以北地区。徐向前认为,如果万源失守,红军就有被压出川北的危险,决定血战万源城。
从7月中旬至8月上旬,敌人在万源发动5次大进攻,死伤万余人,,未获进展。许世友曾回忆,:“万源保卫战,是我一生中经历过的一次规模最大、时间最长、也报为残酷激烈的坚守防御战。”
8月上旬,蔡威连获几份川军密电,为我军反攻选准了突破点,经过青龙观、黄猫哑等恶战,终于粉碎了“六路围攻”。
刘湘致电蒋介石,承认:“剿共一年,耗资一千九百万元,官损五千,兵折八万。”要求辞去“四川剿匪总司令”职务。
陈福初
陈福初(少将,后任总参三部政委)回忆:在反“六路围攻”期间,经常会出现这样情况:方面军总指挥部下令说,敌人次日凌晨5点开始进攻,我们部队应于4点半进入阵地待命。果然,敌人次日5点准时开始进攻,时间、地点、兵力却准确无误,可想而知,敌人必然一败涂地。
有些师长、团长不解,问总政委陈昌浩:“真神啊!哪来这么准确的情报?”陈昌浩神秘地笑笑:“我屋里供着一位菩萨呢!敌人准备进攻时,菩萨就把敌人出动时间和行动方向告诉我们了。”“那菩萨是谁?”陈昌浩笑而不答。
1934年11月,红四方面军在毛浴镇召开大会,蔡威因功绩卓著受到表彰,总政委陈昌浩代表西北军委会奖励他300块大洋。
此时大家才知道,总政委讲的军中“菩萨”不是泥塑木雕的,而是活生生的蔡台长。
六、剑刺敌酋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利,不得不撤出红色首都,二万五千里长征由此开始。一路遭受国民党围追堵截,形势极端严峻,直到遵义会议后,才决定北渡长江同红四方面军会合。红四方面军决定,西进策应中央红军作战为头等大事。蔡威领导的二台全力以赴侦察、破译敌军密电,不再承担通报等其它任务。
张国焘曾回忆:中央红军行进到广西贵州边境地带时,我们即开始供给中央红军情报。这是一件相当繁重的工作,侦察电台每天都译出敌军大批密码电讯,再由参谋人员扼要作成通报,经我签定后拍发给中央红军。我们电台须守候中央红军电台出现,有时从晚七点余守候到翌晨三点左右,有时我自己也守候在电台旁,解答对方的疑难。至少有两三个月时间,中央红军是完全依靠我们供应情报。而我们这种行动,对于著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极尽了耳目的作用。
张国焘
叶剑英回忆:四渡赤水,在龙里、贵定之间不过60里的地方,红军进进出出,局外人看来非常神奇,但我们十分清楚,很重要的一条是靠情报准确及时。
毛泽东到延安后曾评价:你们红四方面军电台的同志有功劳呀!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在四渡赤水前后,是你们提供了情报,使我们比较顺利地克服了困难。
为了策应中央红军,红四方面军强渡嘉陵江战役中,以强大的战斗力震撼了敌军之后,红四方面军长征开始。
5月2日,蔡威截获国民党“云南王"龙云发给蒋介石等人的一份密电,称抓住共军一名参谋,从其身上搜出情报一束,都是国军往来密电,皆翻译成文。蔡威一看,糟了!敌军必然采取应对办法。果然,蒋介石第二天声色俱厉部署,痛心疾首地说:“查我军往来电文多为匪方窃译,危险堪虞,耻莫甚焉!”并亲自制订了《通讯注意事项》之后,蒋介石与各部密电每天都在变换。足见,蔡威与他们的电台,就如一柄无形的锋利宝剑,直插敌人心藏,刺痛了他们的最高统帅。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蔡威他们培养的一批电台骨干,都投入破译中屡建奇功。
6月18日,红三十军政委李先念率部队在懋功城外,迎来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为等一批中央领导人懋功会师,也为两军情报共享和交流提供更大平台。中央军委二局局长曾希圣是个可以识“天书”的高人,他十分尊敬蔡威,会师不久,就约上三局局长王诤,在曾三陪同下主动拜会蔡威。
此时,张国焘手中握10万大军,而中央红军不到3万人,他公开伸手要权。为顾全大局,中央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两大主力会合后,一切军队均由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总政委直接指挥,朱德任总司令,张国焘任总政治委员。张国焘争得了“最后决定权"。
1935年8月,总司令部任命:红军总部一局局长周子昆,二局局长蔡威,三局局长宋侃夫,四局局长徐长勋。从6月中旬至8月上旬,中央与张国焘之间就北上还是南下,西行还是东进的战略问题上,反反复复争论。
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红一、红四方面军混编为左、右两路军,穿过松潘草地北上甘南。左路军由朱德、张国焘率领,右路军由徐向前、陈昌浩指挥,毛、周等人在右路军,蔡威二台跟随。
走出草地之际,蔡威侦获胡宗南密电,右路军在包座打了个大胜仗。到了班佑,徐向前让毛主席挑战利品,毛泽东对满桌罐头、青稞酒、牛肉干视若无睹,单单把一包香烟抓在手:“香烟,这可是我的命啊!”警卫员想把香烟囊括而去,陈昌浩眼疾手快,抓过几包香烟塞给蔡威,说:“留几包给我们的菩萨爷吧,”毛泽东和徐向前都哈哈笑了:“应该,应该!”
这一阶段,左、右两路军来往密电让蔡威忧心忡忡,事态越来越严重,分裂就在面前。9月10日凌晨,中共中央带红一军、红三军和军委纵队,悄悄离开班估,向俄界进发。毛泽东走了,周恩来走了,红一方面军的同志走了,蔡威心情很沉重,也很迷茫。
红四方面军过草地
他跟随前敌指挥部南下,第二次过草地。
1936年1月,中央电令张国焘取消“第二中央”,共产国际也支持中共中央路线。在朱德等人努力下,张国焘被迫取消“第二中央”,勉强同意北上。
但张国焘到达西康,却强令部队向青海、新疆地区进发,恰好此时,蔡威侦获一份密电,得知青海军阀马步芳为阻止红军进入青海,曾派一个骑兵团迎击,但通过草地后,这支骑兵被拖垮。此密电避免了红四方面军步马步芳骑兵团后尘,又一次陷入险境。
蔡威第三次过草地,因长期劳累,积劳成疾,终于病倒在班佑。朱德带着红军总医院院长傅连瞕赶来为他看病,诊断结果:伤寒。傅院长想了很多办法,在缺药情况下,试用其它药品代替,都未能使蔡威病情好转。他的两位战友宋侃夫和王子纲从各自驻地匆匆赶来看望,“情报三杰”任何时候都是休戚与共,心心相印。
蔡威的病情越来越重,在担架上的20多天里,仍然坚持破译不少敌军往来密电。1936年9月22日上午,在甘南岷州县卓坪村,蔡威极度瘦削的脸庞漾起一阵红晕,最后的一句话是:“为了明天,我们要干啊!”终年29岁。
为蔡威扶柩送葬的有:从前线赶回来的朱德、徐向前、陈昌浩,还有周纯全、李卓然、傅钟、程世才、李先念、许世友、傅连璋等。一身戎装的徐向前致悼词,他称蔡威同志是一位无名英雄,功业永远记载在中国工农红军光荣史册上。
没有一句遗嘱,这位守口如瓶的无线电破译专家把一切秘密都带进了坟墓,留给战友们的只有一个蔡威的名字和籍贯福建福宁府。本名:不详,出生地:不详,家庭情况: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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